微观日本（一）：日本如何进行公务接待

上月下旬，笔者在日本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采访参观，聚焦日本环境治理、应对老龄化、小学德育教育等话题，从微观层面观察日本社会。从今天起，凤凰网自由谈陆续推出"微观日本"系列第一篇：

文/凤凰网主笔 陈芳

此次日本之行受日本外务省邀请，旨在加强中日交流，侧重了解日本如何应对老龄化社会、如何治理大气污染、日本小学如何进行德育教育。为期一周，先后到横滨、东京、川崎、金泽、京都、奈良等地，与日本相关部委及地方公务员、高校老师、公益团体、企业及普通家庭交流，行程满满，得以微观立体了解日本社会。

就此次行程安排，日本驻华大使馆提前两月征求我的意见，了解感兴趣和关心的话题。之后协调日本国内相关部门、社会团体和企业等，作出一份详细的行程表，并再次征求我的意见。当然这其中还有数次细节问题确认的邮件往来。 

赴日之前还有一个细节令我印象深刻：日本驻华大使馆新闻官吉田光行询问我饮食上有何忌口，并告知外务省在招待上注意。最初，在我看来，这是给人添麻烦。后来在日本才体会到提前告知至少有两重必要：首先不至于浪费，其次不至于失礼。

18日中午，抵达东京。出成田机场，一位女士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牌子已经在等待，她叫渡边晓红，是一位旅居日本多年的华人，从事导游工作，接待过多个中国考察参观团，接下来我的全部行程，由她陪同并负责翻译。日本外务省并不安排公务员陪同，而是委托一家旅游公司接待。

渡边女士很干脆利索，我们乘坐大巴赶往市区酒店的路上（后边的数天行程，除短途打车，其余都是乘坐公共交通），她先告诉我注意事项，主要涉及一些费用清单。

首先是餐费：午餐上限3500日元，晚餐上限7000日元。假如中午或今天未超上限，不能累积到晚餐和第二日。如果自己用餐，务必开发票，并为我准备好了报销所需的抬头名称。关于饮品，只能买茶水和普通纯净水，不能买饮料。

此外，每天有1000日元的打印费用。他们还为我租了随身WIFI，因自己租了所以退掉。

渡边女士介绍，因为是花纳税人的钱，所以日本的公务接待每一笔花费都要列得清清楚楚，要保证公开透明。

接下来是行程安排：

抵达当天是周日，酒店稍作休整，便赶往横滨中华街，一个小时的采访一个多小时的参观，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十点多。

接下来的一周，周一至周五每天至少4项以上日程安排，最多的一天6场采访交流。具体安排上，先是政府部门介绍情况，其次是参观相关企业或机构，既有总况介绍又有实际案例。比如关于日本小学德育课：先是文部科学省介绍总况，接着去日本中央区立泰明小学参观、交流、体验。

起初觉得行程安排有些紧张，几天下来，反倒要感谢这次周密安排，有这样一次机会深入了解日本社会，尽可能多的接触到日本不同的政府部门：外务省、厚生劳动省、环境省、文部科学省、人事院，以及金泽市政府；此外还有小学、研究所、相关企业、高校、民间公益团体、普通家庭等。

下面重点说一下日本的政府部门：日本政府机构主要集中在东京市霞关区。政府部门没有森严的大门，进去办事之前提前预约。出发前，渡边女士特意提醒我带上水，日本政府机构一般不提供饮水。

周一早晨首先到的是外务省，早到了几分钟，恰好赶上公务员上班时间。门口没有警卫，四位保安，各司其职，其中一位保安对每一位进去的人鞠躬并微笑着说"早安"，他们体现着职业和敬业精神。

按照约定时间（这一点在日本采访期间感触很明显，无论是政府还是其他机构，非常守时，不会早也不会晚），外务省负责我此行安排以及中国事务的外交官分别对此次访问以及中日关系和中日交流作了说明。后面其他几个省介绍情况也是大致如此，提前准备了很详细的相关打印资料，然后他们再介绍，因为是公务行为，不代表自己的言论，他们的发言基本不会偏离事先准备的资料。针对我的提问，他们的回答也不会超出职务行为随便作个人判断。因为是官僚体制下的话语，所以总况介绍相对抽象程式化。

环境省、文部科学省、厚生劳动省以及金泽市政府，这些具体的事务型部门，都是一片繁忙景象，一二十位公务员共用一间大办公室，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是高高摞起的文件资料。厚生劳动省的会议室，整个一堵墙，更是满满的各种条例法规。整个办公环境感觉并不舒适，呆久了会感到闷热。据了解，夏天即使高温，空调也不能低于28度，因为公务员要带头节能减排。

有两位日本公务员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位是文部科学省初等中等教育局教育课程课课长辅佐美浓亮先生，他进到会议室的时候，抱着一大摞资料，手中还提着一个装满材料的布袋，看他的样子像是一个刚刚下课的老师。

另一位是金泽市政府负责与我们对接的公务员堀场喜一郎，他的职务是金泽市都市政策局历史文化部历史建造物整修课课长。金泽市是一座古都，被誉为"小京都"，丰臣秀吉家臣前田利家家族建造经营此城，因远离倒幕运动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免于战火侵袭，保留了日本三大名园之一的兼六园、茶屋、寺院和武士街等大量古迹。今年3月，因为新干线的开通，给该城带来大批观光客。堀场喜一郎的名片上印着金泽市新干线开通时间以及当地标志性景点。

23日下午，在金泽市茶屋街参观其古迹保护，因为我们早到，堀场几乎一路小跑着向我们走来，参观途中，他对茶屋的历史文化如数家珍。按照计划，下午五点半我们的参观结束，他可以准时下班。或许他觉得我们来一趟金泽不易，开着自己的私家车——一辆非常普通的节能车，主动带我们参观了其他地方，恨不得将金泽市的全部展现给凤凰网网友，直到近8点将我们送回酒店，他才下班。整个过程中，感受到的是他对家乡满腔的热爱与真诚。他此前在东京迪斯尼等地方工作，后来回到家乡，呆的时间越长对家乡越是充满感情。

以上只是日本公务员的缩影，此行因接触到的多是具体办事的公务员，最大的感触是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官员"的权力感，更多是职业和敬业精神。整个接待过程，花费公开透明，不会让人觉得招待不周。

这其实与日本公务员管理制度有很大关系。在人事院，国家公务员管理伦理审查会事务局伦理企划官内田阳介向凤凰网介绍了日本公务员的管理，在国家公务员法之外，还专门有一个伦理法，因上世纪90年代一些公务员与民间企业之间出现了不正当关系，故而出台此法。公务员法还有保障公务员权益的部分，伦理法则更多是禁止，比刑法中受贿罪规定更为严格，主要为规避和惩治腐败，在涉嫌违法之前，由伦理审查委员会可以内部处理，根据不同程度予以警告、减工资、停职、免职四种处理。

日本公务员伦理法有两大支柱：禁止国家公务员做的事情和申报制度。伦理法规定公务员不可以从民营企业受贿（包括借钱、收钱、无偿服务、接受请客、打高尔夫、旅游、唱歌等等），和有利益关系的民营企业一起吃饭打高尔夫，即使公务员自己花钱也不允许；没有利害关系的民营企业也不能违反社会公德，比如吃一顿一千日元的饭没事儿，但经常或者一次性接受大额的宴请则不允许。

申报制度则最大化保证了公开透明，日本公务员超过5000日元以上的赠予，课长以上人员要申报，公务员所持股票和每年所得收入都要报告。

此外，日本在预防腐败方面，还有研修班教育活动和公务员举报热线等综合措施，内田阳介告诉凤凰网，保证日本公务员廉洁很重要的一点来自国民意见和民众的监督。而在待遇方面参考民间企业标准。日本有30万公务员，职务犯罪比例非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