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访谈》让生命“走”得有尊严

　　央视网消息（焦点访谈）：从生到死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无一例外。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很忌讳“死亡”这样的词汇，但面对一些疾病的终末期，目前的医学科学往往是无能为力，医生的抢救也不能起死回生，也就是钱花完了，罪受够了，人也走了。除了痛苦离去，能不能让生命在最后的一段时光里，变得有尊严有质量？能不能让患者得到更多医疗服务和人文关怀？近两年来，全国一些地方的医院启动了安宁疗护的试点，更加科学、人文地对终末期疾病患者进行治疗。

　　北京市海淀医院的住院病区举办了一场特殊的婚礼。婚礼特殊首先是人特殊，新郎的父亲罗先生是一名生存期只有一个月左右的癌症末期患者；地点特殊，是住院病区的活动室临时搭设而成；组织者也特殊，除了家属，主要是志愿者和医护人员。和很多人生命最后一段时间，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插着管子，孤独离去不同，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罗先生完成了参加儿子婚礼这个最大的心愿。

　　不遗憾，我放心，成为当天罗先生说的最多的两句话。一个多月后，在家人的陪伴下罗先生安然离世。

　　生命的最后一段之所以能如此度过，是因为罗先生及家人选择了北京市海淀医院的安宁病房。和普通病房不同，安宁病房收治的都是像罗先生一样的疾病终末期患者，接受的是为末期患者减轻痛苦的安宁疗护服务。

　　那么，什么是安宁疗护呢？

　　海淀医院安宁病房主任秦苑说：“我们入院的时候会签署知情同意书，第一个就是放弃临终抢救，这个抢救就是我们说的有创抢救。”

　　在我国的就医传统中病人生命濒危之时，常常会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也就是ICU，通过气管插管、心外按压、电击除颤等措施进行抢救，这些措施都与痛苦相伴，并且会带来创伤，也就是有创抢救。

　　心脏病专家、绍兴第一人民医院院长郭航远说：“心脏按压往往会让按压部位的肋骨断裂，除颤是用200到300焦耳的电，在病人心脏部位除颤，会烧焦皮肤，病人很痛苦。对晚期肿瘤全身都扩散的一些终末期病人，这种努力都是白费的。”

　　在医学上，被称作终末期的病人，是指患严重伤病，经医师诊断认为不可治愈，短期内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的患者。专业人士指出，事实上对病程已经无法逆转的，以癌症晚期为代表的终末期病人来说，这些有创抢救并不能给患者带来实际的帮助。

　　业内人士指出，临终之时，患者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此时要不要救？怎么救？基本都是患者家属等代理人来决定。尽管知道有创抢救已经意义不大，但是很多患者家属依旧非常坚持。

　　以癌症患者为例，国家癌症中心数据显示，恶性肿瘤死亡占我国居民全部死因的23.91％。业内人士指出，大部分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临终之时都没有得到疼痛的充分缓解和心理上的慰藉。

　　罗先生之所以选择安宁疗护，也是源于父亲和姑父都因癌症去世，他亲眼目睹了两位亲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都在重症监护室经历了种种有创救治后最终离世。

　　重症监护室里面的灯光常年不灭，分不清昼夜，患者每天只有半个小时被探视的时间。

　　罗先生的儿子罗硕说：“也就是说最后的那段时间，他仅是自己承受，消磨时光。我父亲经历过、目睹过这些之后，他的选择就是我只想安详地走。”

　　安宁疗护，上世纪六十年代发源于英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理念传入了日本和我国的台湾地区。2017年，我国正式开始安宁疗护中心的试点。

　　随着经济发展、观念进步以及国家相应政策的推进，现在越来越多的患者和家属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临终之时，接受安宁疗护的帮助，不进ICU，不进行有创救治，活要有质量，走要有尊严，少痛苦。

　　那么对于疾病终末期的病人来说，选择安宁疗护，不做有创性救治，是不是就是不治疗或者安乐死？答案是否定的。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定义，“安宁疗护”需要遵循如下原则：一、将死亡视为生命的自然过程；二、既不加速也不延缓死亡；三、医疗者应该为患者提供缓解一切疼痛和痛苦的办法。

　　通俗来讲：安宁疗护不单纯是指此前老百姓口中的临终关怀，“疗”是医疗，“护”是护理。

　　“安宁疗护”不是不用药、不治疗，而是相对ICU等的“有创救治”，更多的是想办法为疾病终末期或老年患者在临终前，缓解生理、心理上的疼痛与痛楚，尽可能维护生命质量，帮助患者舒适、安详、有尊严地走完人生的最后阶段。

　　北京协和医院的老年医学科病房科室副主任医师宁晓红医生是安宁疗护理念的积极倡导者和实践者。

　　疼是疾病终末期病人面临的最大问题，对很多病人来说，睡一个好觉几乎是一种奢求，疼痛来临会让人痛不欲生，有的人甚至选择自杀。

　　在安宁疗护的理念下，用医疗手段，解决患者的身体痛苦症状是首要任务，包括疼痛、呼吸困难、呕吐等等，用什么药？怎么用药？医生、患者、家属共同来决策。

　　记者走访了北京协和医院、北京首钢医院和北京海淀医院的安宁病房，身体痛苦症状得到有效缓解是接受安宁疗护的患者最大的感受。

　　临终之时，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心理和心灵。对亲人的牵挂、未了之事的遗憾，还有对死亡的恐惧等等，让临终之人内心痛苦，也困扰着家属。

　　“人文关怀”是安宁疗护最大的特色，在安宁病房除了医护人员，还有志愿者、心理咨询师和社会工作者，以爱为主，以病人为中心，团队合作，提供关怀。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和特色，在北京市海淀医院，临终前不久，罗先生完成了参加儿子婚礼这个最大的愿望。

　　在安宁病房家人可以时时陪伴生命的最后阶段，在医疗团队的指导和帮助下，尽力帮助患者完成未了的心愿，家人与患者有机会完成道谢、道歉、道爱这些重要的内容，也做最后的道别。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除了最后的有创抢救，安宁疗护也应该是一种面对死亡的选择。现在以肿瘤患者为代表的安宁疗护需求巨大，但从现状看安宁疗护机构数量不仅严重不足，还缺钱少人。缺钱是因为现有的医疗收费体系，以治疗费用为主，安宁疗护特色的人文关怀，收费没有明目。少人是因为安宁疗护没有形成单独学科，一些医护人员看不到前途，相应的人才培养跟不上。同时安宁疗护整体服务架构有待进一步完善，一些政策制度、法律支持也需要逐步搭建。现在第二批全国安宁疗护试点已经启动，未来将在全国推广。生命有尊严，照护有品质，生死两相安。让生命以更好的姿态完美谢幕，需要社会各界、患者及家属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