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管涛：充足政策余地将保障中国金融市场稳定

　　近期，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金融的冲击逐步凸显，国际金融市场出现了动荡，随之催生出一系列市场关注的热点问题。例如，人民币汇率近期将有何种走势？如何评价美股震荡和美联储的救市举措？美联储推出国债回购便利工具的功能是什么？分析和研究这些问题，对于我国更好地对冲疫情影响颇具意义。

　　就上述问题，《金融时报》记者日前采访了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管涛。管涛认为，由于疫情防控及时、有力，应对疫情对全球金融市场的挑战，中国处于相对有利的地位，人民币汇率有能力保持稳定，国内宏观政策有充足回旋余地。

　　《金融时报》记者：疫情在国内趋稳，在国外发散。人民币汇率在这段时期料将有何种走势？

　　管涛：近一段时间，人民币在非美元货币中的表现相对坚挺。疫情持续时间及企业复工进展，决定了疫情造成的经济影响大小。可以看到,人民币汇率在最近这几个月以来，特别是疫情出现以来双向波动，市场预期是很平稳的。

　　一是中国这次疫情应对出手较早、措施果断。3月23日，中国政府正式对外宣布，疫情本土传播基本阻断，疫情防控工作已取得阶段性胜利，生产经营活动正在加快恢复。这与海外疫情正在加速蔓延形成鲜明对比，为人民币汇率稳定提供了基本面的支持。

　　二是中国是在主要经济体中少数几个财政和货币政策处于正常状态的国家，且在疫情应对中针对性较强，既保持了政策定力，又留有政策余地，加之国内产业门类齐全、市场潜力巨大，在疫情冲击下有较大的回旋余地。

　　三是人民币资产表现出了较强的韧性和一定的避险特征。同时，这次疫情应对展现出来的中国效率、中国规模、中国精神、中国力量，有助于进一步增强投资者对人民币资产的信心，吸引长线资本流入。

　　《金融时报》记者：如何看待美股近期的震荡？如何评价美联储救市操作的效力？各国央行的宽松政策将对我国政策产生哪些影响？

　　管涛：2月底以来，随着疫情扩散和油市大幅波动，美股出现了过山车行情。2月20日至3月23日，美股出现“七连跌”、“四熔断”。但3月24日以来，随着美国的疫情防控政策和财政货币对冲措施逐步到位，美股出现了技术性反弹，但较年内高点仍然下跌了较多。

　　中国是一个大国，货币政策主要应基于国内经济的考虑。去年8月份人民币汇率破7之后，市场化程度提高，汇率波动成为吸收内外部冲击的减震器，这给了国内货币政策更大的空间，也给了中国央行更多的底气。更为关键的是，中国央行2月初起就开始进入疫情应对状态。而且，中国央行与其他部门密切配合，分阶段、有针对性地综合运用数量和价格工具，引导市场利率下行和资金流向实体经济部门，有效支持了疫情防控和复工复产工作。

　　中国央行相对来讲既保持了政策定力，又留有了政策余地。这种做法被实践证明是符合中国国情的，成效也是明显的，得到了市场机构和国际组织的认可。下一步，中国央行要平衡好稳增长、防风险与控通胀的关系，稳健的货币政策要更加注重灵活适度，坚持底线思维，根据疫情防控和经济形势的阶段性变化，把握好政策力度重点和节奏，把支持实体经济恢复发展放到更加突出的位置，落实好出台的各项应对措施，支持全产业链复工复产，帮助企业渡过难关。

　　《金融时报》记者：近期，美联储推出了美国国债回收便利工具，引发关注。这一工具的功能是什么？

　　管涛：当地时间3月31日，美联储宣布建立了一项新的临时性政策工具，为外国央行和国际货币当局提供回购便利（FIMA Repo Facility），目前该工具的存在时间为6个月。也就是说，在未来6个月内，各国央行和国际货币当局可以用美国国债作为抵押品，向美联储借取美元。

　　这项措施的主要背景是，由于疫情冲击和市场恐慌，出现了美元流动性紧张，前期突出表现为市场无差别地抛售美债和黄金传统避险资产，逃向美元现金的流动性。从3月23日美联储启动无限量宽政策的短期效果看，一定程度缓解了市场恐慌和流动性紧缩，但美元指数依然高企，说明全球范围内的美元流动性紧张局势继续存在。这是美联储在与14家外国央行签订多边或双边的货币互换协议之后，又一个增加全球美元流动性的补充性安排。

　　美联储提供这个回购工具，是临时性的流动性安排，给出售美债的国家央行多了一个选择。因为如果流动性紧张，各国集中抛售美债，有可能会造成美债价格下跌（收益率上涨），对于抛售者来讲会造成一定的财务损失，同时也会造成未抛售美债的央行的账面损失。如3月份，由于国际金融动荡，以美元标价的已对冲全球债券指数下跌1.6%，这意味着取这个平均值、按市值重估的话，今年1月底外国投资者累计持有美债将出现账面损失。

　　将美联储此项措施视为是冻结外国央行持有的美国国债是一种误读。因为这是一种基于自愿的市场行为，而非强买强卖。外国央行没有被强制去与美联储做回购，以获得美元的流动性。如果外国央行有美元流动性的需求，它完全可以自己权衡是卖美债的成本高，还是与美联储回购的成本高。而且，即便与美联储做回购，到期后，外国央行归还美联储美元，美联储解冻用于回购的美债，同时双方交换利息。钱券两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金融时报》记者：当前，我国对于潜在的外部金融风险应做好哪些准备？

　　管涛：中国在本次疫情应对中，由于出手较早、措施有力，目前已经阻断了本土疫情的传播，经济社会秩序正在加快恢复，这令中国处于相对有利的位置。而从2013年以来的经验看，国际投资者会将新兴市场区分好的新兴市场与差的新兴市场，会继续流入好的市场而逃离差的市场。因此，对于中国来讲，应对未来的挑战：

　　一是在继续抓好疫情防控工作，对内防反弹、对外防输入的同时，有序推动国内复产复工，推动经济社会生活回归正轨，维护好产业链供应链完整；

　　二是加强逆周期调节力度，扩大有效的投资和消费需求，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稳住中小企业和就业的基本盘；

　　三是不论是疫情防控还是经济建设工作，都要在加强监测预警的基础上，做好应对预案，有备无患；

　　四是落实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的精神，针对这次疫情暴露出来的短板和不足，要完善重大疫情防控体制机制，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这也是加快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应有之义，有助于提升国家形象、提振民众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