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霁翔：用好工业遗产特色IP 助力博物馆之城建设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当前，佛山正在推动高质量文化导向型名城和“博物馆之城”建设，如何处理好城市发展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关系，做到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显得尤为重要。近日，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单霁翔在接受佛山日报《理论周刊》采访时表示，文化遗产保护需要通过城市规划将其理念贯彻到城市建设的各个层面,城市规划也需要通过实施文化遗产保护使自身得以完善并达到应有高度，城市建设要“从‘功能城市’走向‘文化城市’”，既宜人居住，又宜人发展。

专家简介 　　

单霁翔，清华大学城市规划专业研究生、工学博士、博士生导师和高级建筑师、注册城市规划师。曾任文化和旅游部党组成员（副部长级）、故宫博物院院长，现任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多次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论文，荣获美国规划协会“规划事业杰出人物奖”。出版《城市化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从“功能城市”走向“文化城市”》《我是故宫“看门人”》等专著。其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期间，故宫文创销售额超过15亿元，文创产品数量突破一万种，被誉为“故宫网红IP缔造者”。

佛山推进高质量文化导向型名城建设，是看到了文化竞争力的长远影响和作用。在物质增长方式趋同，资源与环境压力增大的今天，城市文化成为城市发展的驱动力，体现出更强的经济社会价值。

记者：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城市规划与文化遗产保护间的角力明显，您认为要如何处理好两者的关系？佛山正在建设高质量文化导向型名城，您认为城市文化在城市建设和发展中将起到怎样的作用？

单霁翔：城市规划是一项前瞻性、综合性和战略性很强的工作,城市规划的编制和实施对于文化遗产的生存关系重大，而每一处文化遗产的兴衰又都与广大民众的长远利益息息相关；同时，文化遗产保护不是一项简单的、短期性的修建行为,而是高层次的、长久性的文化活动。文化遗产保护需要通过城市规划将其理念贯彻到城市建设的各个层面，使更多的文化遗产得到应有的保护；城市规划也需要通过实施文化遗产保护使自身得以完善并达到应有高度，实现更好地服务于社会的目的。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对于今天的城市显得尤为重要。城市建设既要展示现代文明的崭新风貌，又要突出文化城市的高雅品位。

每个时代都在城市的建设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使城市成为一个民族的记忆载体。现在，城市规划应更加关注文化遗产保护的呼声越来越高，保存城市的记忆，保护历史的延续性，保留人类文明发展的脉络，是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城市现代化不仅仅意味着具备完善的基础设施、良好的生态环境，更要求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内涵。因此，我提出要“从‘功能城市’走向‘文化城市’”，并不是认为现代化城市不应该重视城市功能，相反，城市必须不断努力满足全体市民的各种功能需求。但是，城市的发展不能仅仅关注经济积累以及建设数量的增长，更要关注文化的发展。城市不仅具有功能，而且应该拥有文化。城市建设应该“以人为本”，既宜人居住，又宜人发展。

佛山推进高质量文化导向型名城建设，是看到了文化竞争力的长远影响和作用。在物质增长方式趋同，资源与环境压力增大的今天，城市文化成为城市发展的驱动力，体现出更强的经济社会价值。当今经济活动依靠的是文化内核，科研创新依靠的是文化造诣，生产管理依靠的是文化修养，技术掌握依靠的是文化素质，更重要的是依靠民族的文化精神。对文化遗产的继承、保护、弘扬和利用，将为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不竭的智力支持和丰富的生长资源，是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证。

城市文化还将创新引领城市发展方向。当前，城市不仅面临文化遗产保护不力问题，也面临文化创造乏力问题。丧失保留至今的文化遗产，城市将失去文化记忆；没有新的文化创造，城市将迷失方向。城市文化必须承载历史，反映城市文化积淀；也要展现现实，反映城市文化内涵；还要昭示未来，反映城市文化创造。城市文化不是化石，化石可以凭借其古老而价值不衰；城市文化是活的生命，只有发展才有生命力，只有传播，才有影响力，只有具备影响力，城市发展才有持续的力量。所以，城市文化不仅需要积淀，还需要创新。只有文化内涵丰富、发展潜力强大的城市，才是魅力无穷、活力无限的城市。

对于这样一个经济发展活跃的地区，佛山要传承传统文化，有挑战也有机遇，尤其是工业遗产方面，目前顺德糖厂已入选了首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佛山也有一些行动和规划。因此，做好工业遗产的普查、保护、保护性再利用，会是佛山特色建设博物馆之城的一条路子。

记者：佛山正在大力建设“博物馆之城”，盘活文化、艺术、非遗等方面的一些资源，请您为佛山建设博物馆之城支支招？全国很多城市都在打造“博物馆之城”，您认为佛山的特色在哪里？又要如何把握？

单霁翔：当下，博物馆事业朝着多样化的发展，各个行业都在建行业的博物馆，很多地方根据自己传统文化建民俗类的博物馆。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蓬勃发展的民办博物馆，民间的收藏家、民间的艺术家开始把自己的收藏、自己的创作能够通过博物馆的形式加以展现，很多人为此做出了努力。在新型博物馆建设上，有些模式可供佛山参考借鉴。例如，专题博物馆、旧址博物馆、遗址博物馆、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数字博物馆等等，这些都会是佛山打造博物馆之城的重要机遇。

佛山是以工业为主导的制造业名城，早在唐宋年间，佛山的陶瓷、纺织、铸造、医药四大行业就鼎盛南国，近现代佛山工业的发展也是有目共睹，改革开放后甚至出现了很多经济发展的奇迹。对于这样一个经济发展活跃的地区，佛山要传承传统文化，有挑战也有机遇，尤其是工业遗产方面，目前顺德糖厂已入选了首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佛山也有一些行动和规划。因此，做好工业遗产的普查、保护、保护性再利用，会是佛山特色建设博物馆之城的一条路子。

今天，国际社会正在不断地鼓励多样化地理解文化遗产的概念和评价文化遗产价值的重要性。

顺德糖厂内厂房都有着悠久的历史。

工业时代的快速发展影响了千家万户，也改变了城市面貌，因此，工业遗产是文化遗产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要被忽视了。工业遗产应当作为工业文明的文化标识来加以保护，保护这些反映时代特征、承载历史信息的工业遗产，建设以工业遗产为载体的博物馆对外开放，能向大众重点讲述中国近现代工业化曲折道路，展现工业遗产中蕴含的爱国精神、企业家精神、工匠精神，积极弘扬科学文化、创新文化，真正做到让历史说话，让文物说话。

至于工业遗产的范畴，像一些工业建筑及附属物、金融商贸建筑、中华老字号等，都可以列入其中。对于大型和特大型工业遗产，可以设立工业遗址公园，从而达到整体保护的目的。而南方传统工业区往往依托天然河流或运河形成规模布局，可进行综合规划，依托其人文资源，以穿城而过的河道为轴线，修复沿岸厂房、仓库、商铺和其他历史遗存，再现河道两岸传统风貌，形成工业景观与河岸风光交相辉映的文化景观带。

目前，首钢是我国工业遗产的典范，也是极其难得的文化景观。对首钢厂区内不同地段的文化遗存，是采取不同的保护与利用方式。对于首钢厂区北部的“石景山”文物古迹，应进行整体保护，对文物建筑进行保护修缮或遗址展示，并对社会有序开放；对于首钢厂区中部的早期工业遗产，作为体现首钢工业遗产价值的核心区域，应对工业遗产本体和环境进行整体保护与展示，体现出首钢工业遗产震撼人心的规模和雄伟壮观的气魄，成为独具特色的工业遗产公园；　对于首钢厂区南部现代工业厂房建筑，则利用其高大的厂房建筑，内部进行合理改造，探索多样化的保护性再利用途径。例如建设北京市工业博物馆，一些美术馆、创意产业园区等文化设施，吸引各类文化机构入驻。如今，首钢已成为北京城市复兴新地标。园区既创造性地保留了原有建筑的工业风，又注入了未来都市的功能，越来越多网红地标建筑正在园区兴起，赋予工业遗存更多新的活力。

佛山要打造属于自己的IP，就要深入地研究人们的生活，再与地域文化元素和资源进行结合，最终与人们的生活实现对接，人们才会喜欢。

记者：佛山是粤剧的发祥地，是中国饮食文化的主要发源地，是著名的武术之乡。功夫、美食、粤剧，个个都有文化底蕴，您认为佛山要如何打造属于自己的IP，开发具有特色的文创产品，让文化遗产资源真正地“活起来”？

单霁翔：当下，对于文化遗产保护，我认为要更加注重世代传承性和公众的参与性。首先，强调文化遗产的创造、发展和传承是一个历史过程。每一代人都既有分享文化遗产的权利，又要承担保护文化遗产并传于后世的责任。我们不仅要为当代保护这些珍贵的文化财富，在传承与守望中加以合理利用，还要为未来更多地留有余地，使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子子孙孙永葆用”，这一保护过程要传之永远。其次，强调文化遗产保护不是各级政府和文物工作者的专利，文化遗产保护领域的相关工作，也不应仅仅局限于管理部门和专业人员的范围。文化遗产在本质上和全体民众的文化权益有关，对文化遗产研究、保护和传播更需要不同学科和社会公众的广泛参与。因此，必须尊重和维护民众与文化遗产之间的关联和情感，保障民众的知情权、监督权、参与权和受益权。只有全体民众积极投入文化遗产保护之中，才能使文化遗产保护形成强大的社会意志。只有当地居民倾心地、持久地自觉守护，才能实现文化遗产应有的尊严，有尊严的文化遗产才具有强盛的生命力。

因此，在想着要如何让文化遗产资源真正地“活起来”时，也要有这两点作为支撑。以故宫为例，今天的故宫，50%的客人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为什么是这样？因为他们知道，这座传统的世界遗产地是他们可以享受文化、可以汲取智慧的地方。文创产品卖得好的背后，其实更是重新树立了故宫这个世界文化遗产在年轻人心目中的形象。

如今，故宫拥有超过一万种文创产品。如何让文创产品“有市场”？一是要深入研究人们的生活，要不断地了解人们的消费需求；二是一定要深挖自己的文化资源。同时，要把挖掘出来的有特色的文化资源与人们的需求对接，这样才能把独具特色的文化传播开去。同时，对于文化资源的挖掘与利用，不要去模仿。

其实早在2010年10月，故宫淘宝就已经上线，开始售卖周边产品。但当时这些周边产品与旅游景点的纪念品无异，价格高昂、质量一般、新意不大。直到2013年，故宫淘宝以颠覆性的“卖萌”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之后，才开启了自己的超级IP之旅。这就是创意对传统文化产品起到的催化作用，而创意背后的关键词，同样是尊重。

佛山要打造属于自己的IP，就要深入地研究人们的生活，再与地域文化元素和资源进行结合，最终与人们的生活实现对接，人们才会喜欢。而在创意过程中，对民众生活的尊重，也同时赋予文化品牌属于自己的尊严。而对于游客、对于文物的尊重，则是一个超级IP形成的路途上，真正的支撑力量。

城市精神不是坐在办公室提炼出来的，应当多在市民的层面进行探讨、提炼。

记者：您曾经说过，城市精神是城市文化的重要内核，这些年佛山一直在尝试提炼自己的城市精神，对此您有何建议？

单霁翔：城市精神是城市文化的重要内核，是对城市文化积淀进行提升的结果。城市精神的形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在历史上和现实中发挥着异常重要的作用。通过对城市精神的概括和提炼可以使更多的民众理解和接受城市的追求，转化为城市市民的文化自觉。

城市精神不是坐在办公室提炼出来的，应当多在市民的层面进行探讨、提炼，甚至可以让市民自发地根据城市的发展、生活的习俗、生活的需要去提出自己心中的城市精神，再进行凝练，这样会更符合城市的历史和城市未来的发展方向。

原标题：高端访谈|中国文物学会会长、故宫博物院　学术委员会主任单霁翔：

用好工业遗产特色IP 　助力博物馆之城建设

来源|佛山日报

文|记者刘蓉

图|记者王伟楠

编辑|何欣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