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016-05-04 | 人围观
家乡再好的食材,在外地吃也会变了味道。年初,我们学校的几个大连土著惊闻北京万豪酒店开了家海鲜自助,随呼朋引伴去吃了个痛快。我看那生蚝足有手掌般长短,壳里的肉体肥美至极,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我当时没忍住,连生吃了两只。可惜一入口就已觉出差异——那股略带咸腥的海的味道,早已飘散在帝都的风烟当中了。
早年交通不发达时,神州大地的美食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小时候看书里写两位插队归来的上海知青,下了火车居然直奔生煎铺子连吃四十屉生煎,直到肚皮不堪重负送进医院了事。梁实秋先生写自己到了北平不急着回家,反而先来三盘爆肚,吃个痛快。我们现在看可能会觉得略有些夸张吧——换了我怎么也得回家搓个澡,再出去胡吃海喝。
现如今交通便利,中国的地方美食仿佛如蒲公英的小伞一般,能顺着风,落地生根于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家乡美味越过千山万水来到漂泊的游子身边,总能一解乡情。但是要是细说口味的话,估计就大多难以恭维了。央视著名吃货陈晓卿老师在其《至味在人间》一书中写过他一个重庆同事,一听说有新的小面馆子便高呼“耶,我去!”但是每次回来便长叹“哎,我去!”读来让人忍俊不禁,但是笑的背后则是难掩的莼鲈之思。
贾宝玉曾面对芸芸似水美女说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那么我们也可以类比地说:“吃遍天下,我还是爱吃家里那一口。”
家乡菜是我们记忆里最久远,最深的味道;是我们有记忆起,就深深扎根于味蕾的回忆。是你最熟悉,最难以替代的口味。你家乡的菜肴风味可能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但是一定是你心里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是身经百战后依然难以忘怀的美味。自己家里的饭菜,则更是心头好中的心头好,是过尽千帆沧海桑田以后心里唯一的思念。
我爹吉林德惠人,自从大学毕业从北京来到大连,近三十载矣。自从当了大连女婿,饭桌子上各式各样的海鲜,吃得多了。每逢我们家和外地来的朋友在外面下馆子,桌上若有一盘家焖大头宝(一种大连特有的鱼,不到手掌般长但是鲜美),他会如数家珍地向远道而来的客人细数大头宝之味美可口——熟练程度给个大连人都不换。介绍完之后主客频频举筷,把酒言欢。他有一段时间在某家金枪鱼企业做事情,赶上我放假回家便每天下班前用成本价买一块红得诱人的鱼肉,切好了蘸上辣根,我们俩就着新开的德国啤酒谈笑风生。
不过呢,大连女婿最放不下的,还是松花江里的鲫瓜子——他自己有时候也感慨:“海鱼怎么做,总有股海腥味。”我们过年回吉林,他看见新炸的辣椒酱,锅里咕嘟的苞米粥,内心早已高呼不羡仙人。不过我和我妈则也会私下里表示,河鱼的泥腥味也是怎么做也去不掉的。
大连有一种小虾,遍体通红,故得名“灯笼红”。去了头和壳炒鸡蛋,虽然闻起来不敢恭维,却是我离开大连就吃不到的家乡味。记得高考两天,考试的人儿的肠胃简直比刚生出来的婴儿还要脆弱——大夏天吃热炒菜油腻腻的难受,吃冷盘又怕激了肠胃,吃大鱼大肉自是克化不动,青菜叶子难免提不起胃口。我妈遂中午炒一盘“灯笼红”鸡蛋,切了小手指般粗细的葱叶配上蒸鱼豉油,蒸了一条银鳕鱼。晚上又锅里倒醋炒了一大盘土豆丝,最后用大拉皮拌上白水煮出来的肘子肉,佐以芝麻酱蒜汁香油,一大盘香而不腻。两天轻轻松松地吃下去,舒舒服服地考完,不羡仙人。
最后用我室友的亲身经历作为这篇文章的结语。湖南伢子一路向北,远赴帝都,一年以来,对家乡的辣味道早已吃不消。这次放假归来我问他:“回家吃没吃你们那里的牛肉粉啊?”
“吃了啊,辣坏我了。“
“不会拉肚子么?那你还吃?“
“吃完拉,拉完再吃呗!”